做为一国皇帝的寝宫,福宁殿虽然是临安城择定为行在时才兴建,但气势恢弘堂舍高阔却一点都不输于曾经开封城时的福宁宫,且这处还仅是皇帝寝息时的居所,至于理政,还得移驾至福宁殿前的勤政殿,当今天子羿承钧认为,寝息之处当营造典雅,便缺不得奇石芳草、亭榭回廊,可这样一来,虽说是符合了生活情趣,可理政时因免不得诏见外臣官员,就多少有失气派和威严了。
于是便又专门营造了勤政殿,做为他退朝之后的办公场所之一。
又特地交待后妃,无令不能见扰勤政殿,以让“勤政”二字名符其实。
但天子却并不是常在勤政殿,就算不行宴饮乐游逛花苑,多数都在福宁殿,所以昨日冯昭仪打算面圣,才会抱着刚满周岁不久的儿子羿棕往福宁殿来,怎知皇帝的面还没见到,一长篇腹稿不及说出来,就摔了九皇子,这下子倒不愁天子会拒见了,皇帝几乎是脚不沾地主动飞奔而至,眼见着耳鼻出血人事不省的小儿子,羿承钧也是两眼发黑有如五雷轰顶。
他虽然已经洞悉冯莱说的都是假话,冯昭仪母子并无贵佐之相,因而完全没了改立小儿子为储的想法,且他相比起大卫好几位子嗣单薄的先君,子嗣算是十分繁盛了,可因为羿姓宗室几乎“全军覆没”,只觉传宗接代的压力倍增,对儿子们还是十分看重的,所以当羿棕接痘成功,从此再无痘疹病折之忧,羿承钧简直就喜出望外,又怎受得了好端端的儿子居然被摔得命悬一线这件飞来横祸?
所以不但立时传召了全体太医署的医官救治,当知儿子伤势危重时,虽知晏迟告假往富春避暑的事,也立时让景福全飞速前往请晏迟卦卜,希望还有一线机会让儿子大难不死逃生祸劫。
可羿承钧这君主迷信道术,景福全却对道家术士从来嗤之以鼻。
先帝信道,就养着不少道官,又因自来皇族的信仰必须会影响广泛民众,大卫不少臣民其实也都迷信羽士,景福全的祖父范柏桑也不例外,迷信到了连雇个仆妇都要先请道官先看姬妾面相,再据生辰八字占卜吉凶的地步。
景福全的印象中,祖父上供诸道官的财帛都怕可以在当年的开封城买置三、两座宅院的地步了。
可这样的诚心换来的是什么呢?没有一个道官发觉祖父会犯劫厄,提醒规避,祸殃来得猝不及防,转眼就是家破人亡。
又说先帝,比祖父还要虔诚迷信,又有哪个道官能未卜先知辽人竟会攻入开封城?!
更不要说冯莱,景福全对他感激归感激,信任归信任,但可从来不迷信冯莱竟真会断人祸福吉凶,因为冯昭仪所谓的“贵佐之相”,还多亏了景福全提供内廷禁密,才让冯莱能够“铁口直断”。
说起来开封城破,先帝太子被掳往上京,景福全着实是暗暗称道,庆幸苍天有眼,竟然替他剪除了死仇。
他一直暗恨卫帝,可惜实在无能报仇血恨,那是自然不会和羿卫皇族同生共死荣辱并当的,趁着大难临头时卫宫里一片混乱,他伺机逃出了“牢笼”,一时间也没地方去,只想到过去和他两心相许的一个婢女,因是良籍,理当未受牵连,刚好他还知道婢女本家的住址,就打算去碰碰运气。
这运气可就碰大了。
怎想到婢女居然一直不忘旧情不说,还悄悄地替他生下了个儿子,婢女还死活不肯另嫁,非要把儿子抚养长大,她家父母又不忍逼迫,只好从了女儿。
景福全和“岳丈”一家逃到临安,偶然结识了冯莱,冯莱托他推荐个靠得住的人户,好把人户家里的小儿荐入宫廷当宦官,培养为心腹,景福全一听,就动了心思。
因为当年在临安城安身立户着实大不容易,为了妻儿着想,景福全觉得横竖他已是残疾之身,入宫服役换得妻儿终生富足,更或许还有荣华可期,这笔买卖十分划算。
冯莱当然也觉得栽培一个小儿,耗时耗力,远远不如直接将景福全荐入宫里为宦官更加便宜。
两人一拍即合。
冯莱是自幼从道,和妹妹冯昭仪实际年岁相差得远,光论年纪的话,说他是冯昭仪的父辈都没人怀疑了,那一年冯昭仪刚满十岁,谈婚论嫁还早,但冯莱已经未雨绸缪打算着把妹子送入宫中为嫔妃。
他既野心勃勃,自然就需要在禁内安插一员心腹,和景福全达成同盟后,就立即着手推展计划。
那时天下大乱,大卫只余半壁江山,虽说定了临安为行在,宫城也兴建起来,不过宫女虽说不愁采选,愿意当宦官的却没几个,天子正为急缺宦官发愁,尤其需要成年宦官……且那时,各地陆续有遗民追随新朝廷,名籍多不可一一察核了,内廷采选宫人自然也有所放宽,不能仿照过去般追察个祖宗三代身家清白。
景福全就胡造了个“身世”,说他少年时被人贩子拐卖,人贩子将他残忍“阉割”,胁迫他为宦官——大卫严禁人口买卖,但的确有人贩子诱胁平民子弟充作内臣,赚一笔朝廷下发的“抚恤钱”,盖因选为宫女的良家子,倘若未犯罪过被没为宫奴,一般而言当到一定年龄,要么升任女官,要么允以返家嫁人,多数还是有与家人团聚的机会,所以宫女只有雇佣钱而无抚恤钱,这两者的区别是金额悬殊。
律法上当然也不允许人贩子诱胁平民子弟充作内臣的行为,一旦发现甚至会将罪徒处死,不过因为抚恤钱的利益实在具备诱惑力,所以不能杜绝亡命之徒铤而走险。
更加上律法有严禁,但在人治的社会有时律法也会形如空文,负责选征内臣的宦官只顾自己能够顺利完成使命,并不会深究送选的人是否自愿,这也让人贩子们有机可乘。
景福全毕竟在禁苑“混迹多年”,对于这种“潜规则”心知肚明,所以才有编造出身的基础。
但他没说自己曾经在开封旧宫里当过宦奴,声称人贩子的罪行最终暴露,他蒙恩赦得以和家人团聚,还获得了甚大一笔赔偿,于是乎他虽然已是残缺之身,在开封陷落前小日子还过得不错,故而十分感念察办人贩子的官员,但之所以有清官,那必须是因为有明主,总之他景福全对君国是忠心耿耿的,自愿为皇族奴婢。
不知道怎么应征,还是想了许多办法才请托子冯莱。
就这样,景福全再度成为了卫廷的一员宦官。
当冯昭仪生下龙子,冯莱又生夺储的欲望,景福全觉得如果冯门能为“第一国戚”,他寄居在冯家俨然已经成为官眷的妻儿岂不也能鸡犬升天?利益实大,内心怎能不蠢蠢欲动,但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晏无端,冯昭仪别说母凭子贵,眼看着连性命都保不住了!
景福全自然是把晏迟恨之入骨,那么当他从富春回宫,一路上自然就打好了中伤的腹稿。
可是福宁殿里的气氛已经十分凝重了。
天子已经把悲哭不止的冯昭仪赶出了福宁殿,但冯昭仪自然不甘,赖在福宁殿的回廊里不走,这时是真把嗓子都哭哑了,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。
羿承钧没空搭理自己曾经的宠妃,他亲自守着小儿子,督促太医们进行徒劳无功的救治。
景福全一路往里,自然也不会格外关注冯昭仪,晏迟俨然已经冲他亮剑,这个时候他要还击,就更不能暴露和冯莱兄妹间非同一般的“情谊”了。
于是故作镇定的和冯昭仪擦肩而过,伛偻腰身放轻步伐进入寝舍,却只见床前太医们跪了一片,天子神色悲凄眼眶发红,倒是周皇后还坐在床沿边,守着昏迷不醒的九皇子,看来虽然说太医们的确已经束手无策,但九皇子仍然一息尚存。
但这也并非什么好迹象。
“晏大夫人在何处,还不快请他入内。”先说话的也是周皇后。
她虽和贵妃、冯氏皆有仇隙,但也从来没想过祸害天家骨嗣,听闻九皇子被摔成重伤时也是又惊又急,连忙赶来照应,而今也的确盼着天降恩庇,通过晏迟的占卜能让九皇子化险为夷,问话前没有仔细措辞,刚好给了景福全顺理成章中伤的机会。
“晏大夫并不曾回宫。”景福全先是跪着禀了一句,又度量天子的神色,所见仍是一脸的哀凄麻木,他心里便是一沉,接下来的话,到底收敛了锋芒:“晏大夫今日正在宴客,两位客人分别是覃相公的孙女和徐尚书的孙男,晏大夫听闻九大王危急,只立时开卦占卜,却称……乃大凶死卦。”
言辞间的锋芒虽然不透,但细细一品却不无恶意,无非是指晏迟为了招待两位“贵客”,竟然罔顾九皇子安危,那所谓的大凶死卦也不知是否随口胡诌。
周皇后先是听出了景福全的言外之意,眉头一蹙。
她虽说有意笼络晏迟,也是看明白了天子对晏迟当真信重的缘故,但老实说因为晏迟狂妄嚣张的气焰,多少还是让周皇后几分意难平,无非晏迟挑衅的是冯莱兄妹,周皇后犯不着指责而已,可天子既然重视子嗣,又如何能纵容晏迟如此疏慢轻忽?皇子垂危,即便是晏迟占卜为大凶之卦,他也理当赶回替天子分忧,可这人竟还顾着宴客?
周皇后脸上先就有了怒色,而天子当听闻景福全的禀告,也到底是勃然大怒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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